故宮看畫歸來記3 - 台中

和〈溪岸圖〉放在一起展示的，是故宮最著名的三件北宋山水：范寬
的〈谿山行旅圖〉，郭熙的〈早春圖〉以及李唐的〈萬壑松風圖〉，這三件
山水如今不但有著故宮鎮館之寶的美名，同時也是當今中國美術史上最著名
的山水畫作品。這四張畫掛在一起，正好向觀眾展示了中國山水畫從五代到
北宋初，北宋中期到北宋末的風格轉變，有關這三件畫作的評審早已經多不勝
數，但是我老師前陣子想到的一個問題：這三件山水是何時成為故宮的鎮館
之寶的呢？以〈谿山行旅圖〉為例，這件如今名滿天下的畫作在《石渠寶笈》
被列為次等，素來好在書畫上題詩的乾隆竟然沒在這張圖上留下詩句，之前
的董其昌也不過在上面寫下了「北宋范中立谿山行旅圖 董其昌觀」等字句，
其實竟無其它評論，對好古的董其昌和乾隆來說這可是非常罕見的事，一直
到民國後故宮博物院成立，〈谿山行旅圖〉仍然未受重視，直到故宮遷來台灣
為止。

這和觀畫者所受的美學訓練有觀，在明清那種以文人筆墨趣味為主導的
審美觀影響之下，五代北宋那種窮盡物理逼肖實景的作畫方式，是不被當時
的人所欣賞喜愛的，然而對於受到西方審美影響觀的人來說，范寬的畫作正
好體現了西方美學中的崇高偉大的觀感，從歐洲留學回國的畫家徐悲鴻是近
代第一位重新發現了〈谿山行旅圖〉價值的人，接著要到故宮文物來台之後，
許多西方學者絡繹不絕的到台中霧峰看畫，當時已經有些人如方聞、高居翰
等人被〈谿山行旅圖〉魅惑，李霖燦發現范寬簽名更為這張畫作增添了傳奇
性，接著就是1961年故宮國寶赴美展出，當時范寬的〈谿山行旅圖〉，郭熙
的〈早春圖〉以及李唐的〈萬壑松風圖〉也都在展品之列，這三件山水大大
的震撼了西方藝術史學者，當時有多誇張？班宗華（Richard M. Barnhart）
曾這樣說：「（1962年，當我在舊金山第一次看到）范寬—這真是命運上的
巧遇！……我一直困惑於究竟是什麼強烈地吸引了我探索這些圖像，甚至使
我第二天醒來就決定放棄繪畫生涯，改行成為中國藝術史研究者？……從此
，我就被為真正自然創造美景幻象的宋代山水畫，徹底征服了。」學者艾瑞慈
（Richard Edwards）也提到：「特別是其中范寬〈谿山行旅圖〉和郭熙〈早
春圖〉—是如何改變我們的一生職志。」

除了學者的加持，商業活動也起了推波助瀾之效，日本二玄社在近三十年
前開始和故宮合作出版複製書畫，在海峽兩岸的影響力很大，每回只要展出
複製書畫時，一定會發新聞稿強調所謂的故宮三寶，久而久之二玄社儼然成
為故宮的民間代言人，故宮三寶這個名詞也開始漸漸深入人心。

最後就是發生在1996年的「中華瑰寶赴美展」事件了，當時美方向故宮商借
多件極珍貴的書畫赴美展出，昨天逝世的秦孝儀先生當時也答應了，沒想到在
當時引起學界反對，認為美方所借的幾乎都是故宮最珍貴的書畫，萬一出了事
，誰負責？於是一群人跑到故宮門口靜坐抗議，教育部後來也擋下一些書畫，
宣示以後一些特別珍貴稀有的作品不再出國展出，被擋下的名單中就包含了這
三件北宋山水，當時讓方聞非常非常的不高興，但是也因此許多台灣人也才
知道原來故宮也有能與蒙娜麗莎比美的畫作。這三件山水因此大大出名，在先
有學者加持下，再有二玄社拱起，最後故宮就順理成章的認定這三件北宋巨碑式
山水就是故宮的鎮院之寶了。特別是〈谿山行旅圖〉，這是中國古代藝術史中
，最晚也最被神化的一張，中國美術史中向來不乏把作品造神的運動，如韓熙
載夜宴圖、清明上河圖、富春山居圖等，但在近代中國美術史研究中沒有一件
像〈谿山行旅圖〉這樣造神造得如此成功的。

糟糕，我好像越扯越遠了。

回到展場，這三件作品說真的也沒有什麼要補充的了，我站在畫作前的人
群之中，想到上一次看見這三張畫一齊展出，是在十一年前，故宮建院七十週
年書畫菁華特展中，現在又是十年時間過去，畫作依舊，人卻老了。

老師一到〈谿山行旅圖〉前就拿著短焦鏡(多謝X大讓我知道那是什麼)在畫
面下方找范寬的簽名，自從李霖燦發現范寬簽名之後，觀看〈谿山行旅圖〉時
尋找簽名彷彿成為一項一定會舉行的儀式般，連我的眼光有順著樹叢，一直到
看到"范寬"那兩個字，發現簽名，大家好像這才鬆了口氣般可以開始細細賞畫
了。

說真的，對這三張畫作幾乎能說的都找得到，所以我也就不寫了，唯一覺得
好玩的是在看早春圖以及萬壑松風圖時，我們總是會不自覺的提到徐小虎，總
覺得她對一些畫作的看法，真是發前人之所無，但是呢！但是呢...

不過我是很羨慕她能和王己千對話，想當時王己千原本有意將收藏捐贈故宮
，不過他開了一個條件，當時故宮不能接受，此事因而作罷。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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